《流动的车厢:陌生人的协奏曲》
——致每一个在轨道上暂歇的灵魂
金属的胸腔里,我们都是暂居的候鸟
铁轨是展开的五线谱,车轮碾过
C大调的震颤,从北京西到广州南
玻璃外,麦田与高楼交换着布景
像一部快进的默片,而我们是
被按了暂停键的观众,在0.5倍速里
看清邻座姑娘睫毛上的光,和她
反复擦拭手机屏幕的,指纹般的焦虑
穿碎花裙的母亲,正把哭闹的孩子
塞进卧铺的阴影里,像塞进一只
漏风的布偶。对面的老者摘下老花镜
列车员的叫卖声漫过他翻开的《红楼梦》
“瓜子、泡面、矿泉水——”
平仄错乱的吆喝,竟也押韵了
他嘴角那抹未说完的“满纸荒唐言”
过道里,打工者的胶鞋沾着故乡的泥
他蹲在行李堆上,用方言给妻子报平安
信号在隧道里时断时续,每一个“嗯”字
都像被车轮碾碎的石子,硌得人眼眶发酸
而斜前方,穿西装的男人对着电脑屏幕
敲打PPT里的“增长曲线”,键盘声
与婴儿的啼哭,在密闭空间里达成和解
原来所有的奔波,都藏着相似的褶皱
深夜的车厢,鼾声与梦话开始发酵
有人把脸埋进折叠的外套,有人
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灯,像寻找
自己失散多年的眼神。我想起
某本书里写:“每节车厢都是一座孤岛
却因相遇,连成了大陆”——
此刻,月光正从窗帘缝隙溜进来
在每个人的额头上,写下短暂的诗行
当晨光刺破最后一个隧道,我们
陆续收拾行李,像蜕去一层临时的壳
有人说“再见”,有人只是点头
那些未说完的故事,随汽笛声消散
而铁轨记得:曾有一群陌生人
在钢铁的摇篮里,共享过
一段摇晃的人间,和彼此
来不及命名的温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