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姜谷粉丝 | 2022-05-24 08:27 |
 一、狠舅奸兄忘骨肉 这是我被卖到花楼的第三天。三天内，绝食，寻死，逃跑。三天内，快要哭干了眼泪，夜夜望着红帐，耳边全是男女的淫词艳曲，脑子里却清醒，想忘而不能。 贾府一朝败落，母亲将我托付舅兄，却所托非人。五百两银子，将我卖入花楼。五百两银子，母亲指头缝里流出来的，都比这要多。我却只值五百两银子，在亲人舅兄眼里，我只是五百两银子。 当我开始吃饭，我见到了花娘。花娘颜貌姣好，只是声音颇尖：“姑娘既然进了我的门，吃了我的饭，就好好活着。进了这个门，前尘往事都该忘了。活着，才有奔头。” 我用力点头，我不能死。花娘笑着离开，我忍着恶心吃光了饭菜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慢慢回想，这一切的发生。慢慢回想，这所有的因果。  我生于七月七，正是乞巧日。母亲觉得日子不好，加上幼时总是病弱。变求了乡下的亲戚姥姥取了名字，为着好养活。大名没有起，府里人一直唤我巧姐。意为遇难成祥，逢凶化吉。 母亲名唤王熙凤，荣国府明面上的掌权人。父亲贾琏，除了好面相，就是母亲嘴里的负心人。 我幼时过得极好，母亲是我最大的保护伞。我无忧长到今日，是母亲为我铺就的道路。 我虽然不过金钗之年，却知道很多。爷爷是下一代荣国府的当家人，父亲更是名正言顺的承袭，而我，生来便是侯门贵女。 为了长久的富贵，大姑姑元春进了宫。二姑姑迎春是我亲姑姑，虽然呆木，却精通棋道。三姑姑探春长相艳丽，志比天高。四姑姑惜春大不了我几岁，却独独爱看经书禅卷。玉姑姑出尘样貌，却有一颗玲珑心。宝钗姨身在红尘，名利往来都在心中，可偏生是个女儿身。 大观园的落成的那日，母亲很高兴。大姑姑元春省亲那日，我并没有见到。只是能看见人影灯影憧憧，一派祥和盛景。 爷爷为了五千两银钱，嫁了二姑姑迎春。贾府是否有钱我不知道，可母亲手里是有的。父亲看着亲妹妹入火坑，竟然袖手旁观。我心寒，更心冷。而今的我，落得这般境地，竟明白，人不如钱。 自元春姑姑薨逝，贾府就开始覆水难收。贾府兴也元春，败也元春。  想来世事都有预告，宝叔叔毫无征兆的病了，全府里都乱了。不过几日光景，宝叔叔娶了妻，不是玉姑姑，是宝钗姨。我不懂，怎么就换了人？母亲倒是很高兴，因为这贾府，都落在了王家人手中。 听说玉姑姑去世了，我倒不觉得意外。明眼人都看得出，宝叔叔和玉姑姑生来一对，生生拆散，落得香消玉殒。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，三姑姑探春远嫁海外，此生再无相见可能。这一生，就此埋没。母亲倒是说，“你三姑姑一生挣命，为着一个嫡庶，把自己搭进去了。此后成了郡主，赢了身份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。” 连翻风波，贾府已经岌岌可危。宁国府流放，四姑姑惜春更是有了出家的念头。二姑姑迎春的死讯传来，终成了压倒老祖宗的最后一根稻草。 我换上了麻衣戴孝，看着满眼的白，听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，我知道老祖宗走了，母亲很伤心。毕竟贾府里，老祖宗是真心喜爱母亲的。  贾府还沉浸在老祖宗离世的哀伤中，抄家圣旨便落了下来。那一夜，贾府很乱，再无尊卑，一堆丫鬟婆子关在一起。战战兢兢等着明日的结果，是死是活？ 当我看见舅舅王仁带着一个男子前来，我以为是救我离开，为母亲留一丝血脉。不想，在母亲手下讨生活的兄长和舅舅，合谋将我卖入花楼。 事已至此，我终于将因果串起，明白了所有缘由。 母亲是个好母亲，却未必是一个好掌家人。王夫人端着一副慈悲模样，手上的银钱，那一张不是沾染了血迹和母亲的良心？姑舅亲，姑舅亲，偏生母亲摊上狠心的姑妈，我撞上狠心的舅兄。 家亡岂敢托奸人？家贫哪敢论亲眷？  我全然看不见出路，却看见了尽头。金钗之年，是否我该用金钗了断自己？ 不大的屋子里，我找不见可以伤人或者自保的东西。母亲教我落落大方，教我琴棋书画，教我管家理事，独独忘记教我怎么保全自己？也许任何一家的高门贵女，都不会想到有一天，会落入这般境地。 只是不知道，贾府又是何样光景？抄家砍头，发卖流放，还有沦落风尘，最坏的结果，无非这几样。也许，母亲还不知道我今日下场，也许母亲还抱着希望。既如此，就让母亲不白所以，也算我的一份孝心。 我看着花娘的嘴不停的张合，想着怎样逃离生天。半月后，花娘笑着说：“教了你半月，明日便挂牌子吧！”  破晓天光，花娘打着哈欠进来，身后身后跟着一个老婆婆。红的发尖的指甲扔过一张纸，“恭喜你，绝处逢生。走吧，我也不留了。” 我双手颤抖捧着那张卖 身契，看向老婆婆，“您是谁？” “巧姐啊，我是刘姥姥，我来得晚了。”刘姥姥抱着我哭。 “不晚不晚，刚刚好。”我终于知道，我得救了。 早一点，我看不清狠舅奸兄的魍魉面目。晚一点，也不过尸身一具罢了。  我和姥姥逃命似的出了花楼，奔到路口，我回头，看着花街柳巷。“为什么，要有这样的地方？” 刘姥姥心疼的一直抹眼泪，“可是苦了你了。” 我顾不得欢欣，“姥姥，可有我母亲下落？贾家如今又如何？” 刘姥姥支支吾吾，急的我心慌。 远处有人打马前来，刘姥姥叫到：“板儿，这里。” 刘姥姥揽着我上了马车，叹息道：“贾家被下旨抄家，全府入了那大牢。我知道的时候，先去看了二奶奶，知道你入了骷髅窝，然后去寻你。老婆子腿脚慢，晚了一步，二奶奶去了。贾家得了大造化，皇上不问罪，收了家财，人就放了。姥姥送你回家啊！” 我开始害怕，“姥姥，我不回家，您领着我，去看看我母亲。” 马车越走越偏，最后大雪阻了车马，只能靠着两条腿，一步步走向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。  刘姥姥租了客栈，板儿去打探消息，我一直临窗而坐。板儿气喘吁吁进来，半遮半掩不肯直言。 “板儿哥哥，你不说我来说。我那父亲，应是在牢中，休弃了母亲吧？父亲再娶，，娶得应该是平姨吧？毕竟平姨的温柔小意，是母亲一辈子都学不来的。四姑姑逢此一难，想来应该是出了家。至于我，父亲心疼我，却也埋怨我。现在的我就是个累赘，污了贾府门楣。这一桩桩一件件，我说的可对？” 刘姥姥气的垂泪，板儿点头。 刘姥姥拽着我的手哭，“我的巧姐啊，你可怎么办啊？” “姥姥，我的卖 身契是你买的，你去哪，巧姐就去哪。你若是嫌弃巧姐，巧姐自去寻找去处，倾此一生，也还您赎身银钱。” “傻巧姐啊，你说什么胡话呢？二奶奶对我们家可是有大恩的，不救你还有良心吗？你若不想回贾家，就跟着姥姥。”  “那怎么使得？你跟着姥姥走，姥姥自是把你当做小姐供着，给你找个富贵人家，怎能同我们吃苦？” “姥姥，出了贾家门，我就不是贾家小姐。贾府知我身陷囹圄，却无人援手。若不是您，今日的巧姐，早成了魂魄，哪来的未来？板儿哥哥，可愿意？” 板儿红着一张脸，点点头。 我知道，这是最好的结局，也是我最好的报答。我一生的路，都是母亲为我铺垫，这一次的选择，也是母亲积下的阴德。 这是我的选择，何尝不是母亲的选择？  板儿赶车，刘姥姥拿着破被把我包的严实，三人一行返家。 我轻声说：“再去一趟贾府吧？” 马车停在贾府，我看着合紧的大门，和不再威严的石狮子。我下了车，行了大礼，这一世，亲缘已尽。愿众人，安好！ 马车慢慢走，我看着贾府越来越小。那里是我的十年生涯，是我母亲心念的富贵。我知道，那里有金银堆砌的大观园，有再也回不去的时光，更有贾家女儿的笑泪一生。可是都过去了······ 板儿去接母亲的尸骨回来，同时带回了贾府的消息。宝叔叔和贾兰中了状元，贾家再次兴旺。 宝叔叔为宝钗姨搏了前程，可宝叔叔终究随了僧人道人离开，去寻玉姑姑离开后，他再也没有的安宁。 贾兰为寡母李纨挣了诰命，算是全了李纨这一辈受的苦。 听说，李纨缠绵病榻，总觉不安。想来我的深陷风尘，她的不曾援手，是李纨余生的心病。 听说，宝钗姨再无芳华，捻着佛珠过余生。活成了她姨母王夫人的样子。  孩子哭了，我收回了思绪。原来，那座贾府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。 板儿为了我，将母亲尸骨葬在离我近的地方。他说，我开心，他就值得。 我比母亲幸运，我是夫君的心上人，也是此生唯一一人。 板儿是个能干的，为了我散尽家财，不过三年又挣了回来。他说我是个福星，我却知道，遇见他是我的福气！ 哄着儿子睡熟，我摸着肚子，希望这次是个女孩吧！ 我这一生，得过富贵，入过风尘。见过恶意，又被善意解救。别人的伤害，没有让我变坏，伤害总会痊愈，我依然善良。我会在能力之中，普济穷苦。为了给腹中的孩子，一份阴德。 我看向门上牌匾，那是板儿握着我的手，一字一字写下的。积善之家，必有余庆。 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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