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在人工智能技术加持下，一段“回答我”的幽默台词让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画像“活”起来了。短视频里，扁鹊苦口婆心“你早上为什么不吃饭”，李白追问“缘何不背诗”，宋徽宗发问“瘦金体不好看吗”……画面诙谐、反差感拉满，一系列视频迅速火出圈。
这背后是以指数级速度增长的人工智能生成图文音视频内容。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开源、低算力消耗与高质量生成能力，文艺创作的技术门槛越来越低，用户可以通过简单指令，即时生成。互联网上，《红楼梦》变身“武打戏”，《甄嬛传》上演“枪战片”，经典电视剧里的唐僧形象一会儿置身现代办公楼畅谈职场法则，一会儿驾驶摩托车飞驰街头……用户运用人工智能技术“魔改”影视作品而产生的这些视频，成为二次创作的典型。
针对这种现象，有人认为涉及侵权风险与亵渎经典，不能“放任自流”，也有人认为这是技术赋能大众文化生产的体现，不宜“一禁了之”。如何在版权规范和保护中激发大众创新创造活力，考验着我们的文化治理智慧。
从版权角度来看，未经许可复制传播影视剧的片段、截图，或是改编其视频画面，可能构成对影视作品的版权侵权。如果对角色的视频改编涉嫌利用演员的知名度博流量，或是丑化角色形象，还可能侵犯演员的肖像权。即便获得改编授权，二次创作也不是无底线的。如果对原著情节和人物关系改动过大，且对原著作者的观点和情感构成歪曲、篡改，影响到观众对原作品的评判，也可能侵权。更甚者，部分“魔改”视频为了获取关注，将经典作品角色置于荒诞低俗语境中恶意扭曲，我国《出版管理条例》和《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管理规定》等法规明确禁止含有破坏社会公德、亵渎民族优秀文化的内容。
但与此同时，不能因少部分低俗化“魔改”的存在，就对所有人工智能二次创作一概否定，抹杀艺术创新的可能性。对经典文本进行大胆改编，是文学艺术创新的重要传统。有创作者利用人工智能技术，将经典角色置于全新语境，巧妙唤起观众的集体记忆和情感，有作品通过对超真实、反差和新奇感的营造，在熟悉与新意之间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，不仅未损害经典价值，反而让当代观众与经典产生连接和共鸣。还有一些视频在使用经典作品时，以幽默诙谐的方式进行改编，目的在于批评或评论作品，由于使用目的的高度转换，这类改编行为可能构成合理使用制度中的“适当引用”情形，甚至无需事先许可。
因此，对人工智能“魔改”视频进行监管，折射出文艺创作管理的复杂性。经典作品的“创新”和“冒犯”、合理使用与侵权之间往往具有外在的相似性，要具体情形具体分析，还要结合网络社群二次创作的特点，细化人工智能视频改编的合理使用判定标准，探索更加宽松灵活的“创意豁免”机制。
规范版权秩序也不是简单地一删了之。人工智能时代的二次创作因制作快、周期短，与传统的版权许可效率不匹配，导致合规成本高。为此，版权管理部门应联合内容平台，通过制度创新为创作者提供便捷、高效的二次创作版权服务。例如，短视频音乐版权治理已通过平台集体授权与收入分成模式，为创作者提供内容丰富的正版素材库，类似经验值得借鉴。平台还可利用人工智能技术，开发更多智能化的版权交易方式，为二次创作提供低成本的合规化创作环境。
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持续加速着技术与文化的深度融合，加速着网络文化的大众化趋势。AI“魔改”视频层出不穷，呼唤更清晰的分类标准、更科学的审核机制和更精准的管理方式，提醒我们在法律的框架内寻求保护版权与鼓励创新的平衡。我们需要的是既能保护经典价值、坚守分配正义，又能激发创新活力、理性拥抱人工智能技术的治理智慧。在保护中引导创新，让经典以新的形式融入现代生活，是技术之于文化的重要价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