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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姥姥二进荣国府,我们用了二十八个篇幅,终于讲完。她带着贾府一车馈赠和一百多两银子高高兴兴回家去。此后至八十回结束,再无刘姥姥信息。不提刘姥姥如何走,贾母这边不舒服,贾家马上紧张起来,当家人贾珍立即请医问药在贾母跟前伺候。请来的是太医院六品御医王太医。(第四十二回)一时只见贾珍、贾琏、贾蓉三个人将王太医领来。王太医不敢走甬路,只走旁阶,跟着贾珍到了阶矶上……又见宝玉迎了出来。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,端坐在榻上,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;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,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。王太医便不敢抬头,忙上来请了安。贾母见他穿着六品服色,便知御医了,也便含笑问:“供奉好?”因问贾珍:“这位供奉贵姓?”贾珍等忙回:“姓王。”贾母道:“当日太医院正堂王君效,好脉息。”王太医忙躬身低头,含笑回说:“那是晚晚生家叔祖。”贾母听了,笑道:“原来这样,也是世交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慢慢地伸手放在小枕头上。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,连忙放在小桌前,略偏些。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,歪着头诊了半日,又诊了那只手,忙欠身低头退出。贾母笑说:“劳动了。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。”贾母看病这一段,作者描写极细,贾家晚辈的孝敬,贾母的排场,太医的恭谨,一丝不乱。贾母一病,贾赦要过来请安,贾政不在家,具体执行安排的人是嫡长孙辈的贾珍和贾琏,带着嫡长重孙贾蓉跑腿。贾赦不需要操心。贾宝玉不办事只在贾母跟前伺候,知道哥哥请了太医来,急忙迎接出来,礼数有两个,既代表贾母迎接太医,重视医生医术。又是弟弟对兄长的礼数。不能差池。贾家礼数周到,王太医却不敢接受,让贾珍陪他走一程已经战战兢兢。贾母看他身穿六品服色,就知道是御医。口称他为供奉算是敬称。历朝历代,医生与贵族虽然地位高低有别,受敬重却是一贯。没有拿着刀威胁大夫看病,一定看不好。这里要说一下太医和御医。御医是太医,太医不是御医。御医给皇家看病,却不止给皇家看病。太医不给皇家看病,服务对象是达官贵人和普通人。普通人想用太医看病代价不小,也未必能用得起。往往都是各个药房的郎中。像刘姥姥农村人,平时更是只有走方郎中或者赤脚医生治病。太医院是京城官办的医疗机构,招收的太医分品级,主要服务对象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。贾家是贵族,需要太医院专门服务,平时不给诊金,都是年节分例大红包。太医院中的顶尖医生,如正堂领衔的医疗小组,在宫中常设值班室。每日为皇帝、妃嫔、龙子龙孙请脉、体检、治病,这些人就叫御医。会有七品、六品不等的荣誉官职。御医不当值回到太医院上班,就还是太医,仍旧要服务达官贵族们。只是身价高了,普通人家用不上。比如王太医,他一家都是太医。叔祖王君效是太医院正堂“一把手”,又是御医。到了他这里,也是六品供奉御医。王太医叔祖那时就为贾家服务,此后几代等于是贾家的“家庭医生”,贾母说世交就在于此。王太医一个技术性六品官,比不得六品“主事”等实职。何况贾家贵族与他寒族身份差距极大。他是服务人员,贾家属于被服务对象。与贾母荣国公诰命夫人的“超品”差距更大。所以,王太医来贾家都不敢走甬路,只走旁阶。给贾母诊脉时,老嬷嬷拿给他“一个小杌,放在小桌前,略偏些。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”,相当于半蹲。诊完脉“欠身低头退出”,极尽谦卑。贾家尊重太医的技术,属于“礼”。王太医敬畏贾家的权势,一举一动都是谨慎,折射出双方地位的差别。贾母年老,已经不再避讳,但从邢夫人王夫人以下,包括丫头们都要躲起来。只留四个未留头的小丫头,以及五六个老嬷嬷两侧雁翅排开,是贾母的日常排场,又是礼。如果要接见身份相当的人,排在贾母旁边的就不是老嬷嬷,而是儿孙媳妇,比如后文贾母过生日,就是荣国公诰命夫人的排场。王太医诊完脉并不当着病人说病情,而是要请出去外面另坐,对贾珍、贾琏等细说,再留下药方。贾母到底无大碍,吃不吃药就看心情。这里奶子抱着大姐过来请王太医看看。奶子身份低,就叫王老爷。王太医对着奶子和大姐时轻松多了。“我说姐儿又骂我了,只是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,不必吃煎药,我送丸药来,临睡时用姜汤研开,吃下去就是了。”这句话要特别注意。看似王太医用医理说话,其实了解贾家的规矩,就知道他们小感冒等病症,一般都是以“净饿”为主。那次贾宝玉生病,也是不给吃的,更没有肉。王太医了解贾家规矩,才建议大姐“净净的饿两顿”,贾家也愿意接受。大姐本就是小病症,吃不吃药没所谓,反而营养过剩才是主要。王太医如此说,透露出的讯息很重要。他们这些太医,会根据主人的规矩、脾气制定药方。宁可不好,也绝不出错担责任。当日秦可卿病重,三四个太医行走,不但诊断口径不一样,药方也不同,更别说药效了。其中一定有这个王太医。秦可卿吃了他们的药完全无效,还是请了冯紫英的老师张友士,给秦可卿用了《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》,说过了冬天到春天就无碍。事实上秦可卿直到第二年九月初三前后,才和林如海前后脚去世,死因也不是病,而是上吊。可见之前是好了的。御医、太医的药都不好用,张友士用药却有效。别看说的是张太医。那是张友士治好了秦可卿的病,被贾家推荐进了太医院。之前他就是个民间儒医。张友士的药好用,是他有求贾家要给儿子捐官,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和医术,务必治好秦可卿,他才可以如愿以偿。治不好反而有错得罪人。王太医这些太医院老油条,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秦可卿死不死和他们无关。秦可卿的病,推测与香菱一样,是“血竭之症”很麻烦。固然能够治好,但再想要怀孕可是难上加难。宁国府嫡长孙媳妇无法怀孕,因病生不了孩子,这个责任谁来负责?王太医们巴不得秦可卿死了得了。别连累他们。同样的问题也出在晴雯身上。晴雯生病,王太医不愿意大冬天来回跑。胡太医新来乍到就送他个顺水人情。但却不告诉他贾家的规矩,就是个陷阱。治好了胡太医感谢他,治不好或者主人不满意,胡太医也抢不了他的饭碗。结果正中下怀。胡太医给晴雯出的方子,针对她来势汹汹的病情,肯定药到病除,下点重药也是医生初来乍到的规矩,不然显不出本事。可贾宝玉认为下药太重,女儿禁受不起不同意用药。等换了王太医,减了药后他果然满意了。试问贾宝玉要真会下方子还用太医干什么?他略懂医理,却外行指导内行。关键是王太医对此心知肚明却宁可错上加错,只求主人满意。王太医如愿将胡太医塑造成乱下虎狼药的“庸医”,他的饭碗稳住了。可晴雯吃了他的药并不好,气得骂他骗钱。这个情节很重要。要知道晴为黛影,林黛玉一直吃王太医的药。中途王夫人给换了一次鲍太医,药却更不怎么样。鲍有“臭”意。曹雪芹命名显露含义。鲍太医就是臭太医。可是林黛玉一直由王太医负责,也不怎么样。王太医让她人参肉桂不断吃,薛宝钗都觉得多了,对身体有害无益,建议食补。王太医能不知道?林黛玉的身体,早已经虚不受补,还要不断进补,就是王太医宁可无功不可有过,“你们自来吃惯了,继续吃和我无关。吃死了我也不负责”。王太医如此给林黛玉治病,身体怎么好得了!所以,王太医就是典型的老油条医毒。他们治病的目的是先自保,再医病,若是不好的病,宁可耗死,也绝不换药治病。秦可卿、晴雯、林黛玉等,岂不是被他们害死!尤其林黛玉,那人参吃得堪比慢性毒药。还说胡太医,又叫胡君荣。这个太医院的愣头青,刚来就被王太医摆了一道,被冠以庸医之名。后文王熙凤借刀杀人,也是胡庸医下得手。看似他不懂喜脉乱用虎狼药。实则太医院不是齐宣王的乐队班子,哪有不怕死滥竽充数的?胡庸医不可能不知道尤二姐怀孕,还一口咬定不是怀孕,下虎狼药打掉孩子。只能是被人威胁不得不做。此时王太医早都躲了。这背后的波云诡谲,细思极恐!贾家行走的这些太医院的医毒们,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。林黛玉那么年轻就死了,与医生不作为,持续进补破坏根基有关。不给食补,不让吃肉增强营养,最终耗干了身体机能,正是香菱判词说得“荷枯藕败,水涸泥干”。还有,王太医与王夫人同姓,双方就算无关,对贾家来说,王就是亡,是注定让他们灭亡的。太医与贾家的“亡”有关,自然是医毒害人不浅的意思。说完太医,回头再说刘姥姥走后的大观园余味悠长。更精彩的故事在刘姥姥走后继续上演。那么,下面又有什么事呢?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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